1973年6月,在余姚东部姚江边一个叫“河姆渡”的小村子附近,为改造和兴修水利设施,在3米多深的地下挖出的烂泥中夹杂着很多“石头、瓦片、骨头和木头、树枝条”等杂物,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于是,蜚声中外的河姆渡遗址在这看似偶然的机遇中破土而出,由此第一次宣告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民族古老文化的发祥地。
2003年,在其东北面直线距离7公里处,宁绍地区东部姚江流域又一个重要的远古村落——田螺山遗址也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河姆渡遗址发掘整整40年过去了,考古专家们不断“雕塑”着这群生活在7000至5000年前的浙江先民的形象,并经常以现代科技的“显微镜”来管窥古人的喜好和能耐。
循着文明暗语的秋毫,我们再次叩开了尘封的厚重历史大门,时光机不知不觉定格在了北纬30度、东经120度附近——田螺山,在这里,我们嗅到了新石器时代河姆渡人的生活气息,我们看到了远古江南在巨大的嬗变中幽然绽放的史前文明之花。
【觅踪】
北纬30度,是一条神秘而又奇特的纬线,它穿缀起了四大文明古国,而且遥相呼应着神秘的百慕大三角、著名的埃及金字塔、传说中沉没的大西洲、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海底最深处马里亚纳海沟……田螺山,就处在这个神秘纬度里。
从杭州驱车出发沿杭甬高速向东南方向行驶,在高桥枢纽折入宁波绕城高速公路,过了慈城大桥,再往前六七公里就到了余姚田螺山。
这宁绍平原一隅之地,虽不算沃野千里,却也山明水秀,闷热的天气里不时送来徐徐凉风。
田螺山遗址就处在这个盆地的中部,这里已被修建成了一座气势不凡的博物馆,但它只坐落在一座很不起眼、海拔仅5米的小山包——田螺山。
就在这里,一个史前古村落遗址向世人撩开了神秘的面纱,河姆渡人在此渔猎、建房、种稻、饮茶……一直繁衍生活了一百多代。
说起田螺山遗址的发现,纯属偶然。省考古所考古一室主任孙国平在遗址现场向我们娓娓道来,一晃已是10多年前的事,2001年一家私营热处理厂因用水需要开挖一口水井,2米多深处却意外地掘出了不少骨头、木头和类似瓦片的东西。
“如果没有那个热心厂主的及时报告,可以肯定,我们到现在对它还会是一无所知。”孙国平在田螺山已经驻扎了十年,“尽管它在内涵上与河姆渡遗址差不多,但它的布局更完整,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地面环境保存最好、地下遗存非常完整的一处依山傍水式的史前村落遗址。”
在田螺山遗址发掘现场,有七八位考古工作人员正在淘洗着从遗址中挖掘出来的泥土。还有些中年妇女正系着围裙、戴着手套,翻拣着鱼骨、陶片等出土物,她们动作娴熟,就像手术台上为主刀医生递工具的护士,筛选分类出有价值的遗物,递到考古人员手中,考古人员慢慢剖开历史真相,解读文明密码。
“这里保存环境好,我们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古代人类活动的遗迹,淘土虽然繁琐,但真的可以淘到东西。”考古领队孙国平淘出了一颗类似牙齿的“石头”说:“这可能是一个七八岁孩子换牙掉落的牙齿。”再往旁边看,金枪鱼的脊椎骨、长颈鹿的肩胛骨、橡子的果壳都一一被淘了出来。
淘洗之后的修复更是需要耐心,挖出的碎片会被装进旁边的一个个塑料筐并标上标号,材料相同的碎片要被分类放置,拿回工地的修复室,拼凑成相互契合的碎片,缺失的部分用石膏弥补一下,粘贴的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和判断,一个姿势常要保持一两个小时。
这里,在7000至5000年前,曾经是一座邻近海岸、依山傍水的东南沿海古村落,是先民非常理想的栖息地。远古先民在住址选择上,受环境变化影响明显,水源状况和食物资源是他们选择落脚点的两个重要考虑因素,这个古村落就依托着当时古海湾边上的一个小岛分布居住的木构房屋,相对孤立,可与野兽隔离开以保安全。
顺着一个木板梯往下走,我们站在了考古探方的边缘,脑海中不自觉地联想拼凑起河姆渡人生活的场景,田野凉风中,摊开手掌,仿佛已握住了遥远的风沙。
【解密】
当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照耀到沿山麓坡地分布的原始村落,新一天的劳作开始了。男人们肩荷骨耜走向村外的稻田,荡桨河湖,张弓引箭;女人们手提篮筐隐现在山丘树丛;村舍间,狗逐猪突,小孩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这是对先民生活的遐想,站在田螺山遗址的挖掘现场,你会更愿意相信,那就是曾经的真实存在。
7000年太遥远,遥远得令人陌生,许多故事都早已湮没在地底,消散在风中,我们只能在考古发现的基础上去猜想和还原。
现在让我们玩一把“穿越”,化身为数千年前田螺山的远古先民,看一看先民们的吃住行。
Ⅰ.吃
如果你从山口进入后不久,就可以发现我们的这个“村落”。它的四周是丘陵,并邻近大海,河网密布,水生陆生动物比现在多得多。
每天,日出而作;黄昏时分,外出捕鱼打猎、砍树劳作的人陆续归来,手里握着用石头、骨头、鲨鱼牙齿等制成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我们尝试着耕种田地,开始用栽培稻替代野生稻。路过一片水田,你会看到这里种着水稻,只是发育还不太好,个头比较小。所以,现在的遗址里你们会发现黑色的炭化米,甚至还有5000多年前的锅巴。
水田里已有水稻,但产量很低,亩产百来斤已算不错,还是单季稻,所以“米饭”绝对属于奢侈品,单靠它无法填饱整个村落近200人的肚子。
但不用担心,田螺山周围的野果子、河湖里的水生植物都是我们填肚子的佳品,野生柿子、橡子、菱角、莲子、芡实……应有尽有。
外出捕鱼打猎也是我们觅食的手段。梅花鹿、水鹿、麋鹿等都是我们捕食的对象,这些动物的骨骼还能派上大用场,做成劳作工具或者是艺术饰品,都很不错。
弱肉强食的大自然里,各种动物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有的动物,是我们的对手。比如距离田螺山古村落较远处的山丘里,就生活着一些热带特有的野生大型哺乳动物,如凶猛异常的犀牛、大象、老虎等,当我们能够征服它们的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猎物,反之,我们则会成为它们的美餐。
湖沼湿地里常见的毒蛇、蜈蚣等,仿佛也一直躲在某个角落等待着突袭,常常透露出一种阴森的危险气氛。因此,我们往往成群结伙外出以防不测。
有的动物,是我们的搭档,经驯化后与我们共同劳作,共同生活。比如,水牛、鹿、猪、狗等。在动物遗骸中看到的各种鹿科动物的骨骼数量最多,有的是集中成堆的,其中光是完整或接近完整的鹿角就有10多件,而被利用之后剩下的鹿角尖部和根部等下脚料更多,很多骨关节上残留着圆周形的锉磨切割痕,那是因为我们较多地利用鹿科动物的长骨制作骨器,用于生产生活。
村落周围湖泊、沼泽多,还有古海湾,捕鱼很方便,可以想见,我们的食谱里“鱼类”占了主导。从今天出土的大量骨骼中,还可以见到大量的乌龟、甲鱼壳,最大的甲鱼能达到3斤多,鱼类、龟鳖类的遗骸多得惊人,村落各地几乎随处可见,有的位置甚至成堆、整坑出土。
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植物的叶子,泡在水里能让人感觉很好喝,这种特殊的树叶长在也就是现在说的“茶树”上。考古人员已发现了我们当年种植的山茶属树的根部,约10多平方米,他们已经从那里1米多深的地下挖掘出土了多个块状和枝条状的树根及根须,全部直立,并大体位于当时的木头房屋附近,之所以后来把它肯定为茶树,是因为科技人员从它们的身体里还检测出了较高含量的“茶氨酸”。
这些植物根须明显有我们人工栽培的特征,因为这是我们故意栽种的,可以品饮清香,也可以美化环境。我们当时还做了小茶壶,在琳琅满目的出土文物中,就可以发现一件小陶器有半环形把手,还有洒水小嘴,这就是我们拿来喝茶用的。
Ⅱ.住
从远处看,田螺山地下古村落位于杭州湾南岸、被四明山余脉夹持的姚江谷地北侧,并处在一个低丘环绕的小盆地中部,自身北侧依托一个海拔5米的东西向小山包分布,其两侧不远处有小溪自北向南流经,并注入外围湖沼和浅海湾。
所以,这里是一座邻近海岸、依山傍水的东南沿海古村落。
我们当初为何选择这个不同寻常的位置来安身呢?
因为我们深深地受制于环境,水源和食源是决定我们落脚点的两个最重要因素。还有居住地的安全性和可塑性也是我们必须考虑的条件,因为选择相对孤立的地点,可与周围的野兽威胁等危险因素隔离。
听说过“干栏”式建筑吗?这可是我们的创造。
我们村子的中央有一处东西向的长排房,旁边是一些规模略小的木构房屋,我们身上的衣服有的是由动物皮毛做的,有的用麻类植物细条编织而成的,比较粗糙。
绕过木栅栏寨墙,跨过一座独木桥,就到了我们住的小木构房了。
走近房子一看,一些粗大而坚实的方形木柱被深深地埋进土里,将房屋支撑起来,相邻两根木柱之间的距离比较均衡,而木头与木头之间严密地衔接着,使得整个房屋感觉较为稳固。
要进房子里看看,还需要借助独木梯,因为屋子悬空架起有一定高度,就像少数民族的吊脚楼,这样的构造既可以防潮,也可以避免一些毒蛇猛兽侵扰。
房子周围有长长的回廊,走过去轻轻推门而入,有妇人在操作圆形纺轮,旁边摆放着一台构造奇特的织机,与史书记载的最早织机也大有不同。
我们盖房子最早的方法是要先打桩做基础。排桩大多露头于距地表2米多深处,基本呈“东北—西南”和“西北—东南”两种垂直相交方向排列,每根桩的粗细在10厘米左右,桩与桩之间的距离约10至20厘米。
对于我们来说,树木是个宝。现在看到的干栏式建筑那方形的大木柱,正是我们用斧头、锛等用石头磨制的工具,砍下大树后加工而成的。
由于田螺山附近多河湖沼泽地,我们出行多借助木舟木桨,而我们当中也有了相对专业的木匠,可以对木头娴熟地制造运用。
Ⅲ.行
我们的村落有3万多平方米,而现在考古专家挖掘出来的不过才二十分之一。
由于河网密布,我们的出行除了靠双脚行走,更主要的是划着独木舟走水路,所以,我们留在村子里的木桨特别多,光是在1000多平方米的发掘范围里就有二三十件,可称得上是“船桨制作中心”了,当年制作石器用的原材料就是我们划着独木舟从四五十公里外的山上采挖来的。
田螺山一带地处滨海平原,是一块非常年轻的陆地,大约距今八九千年前由于海平面下降而逐渐形成,其周围湖沼遍布,水体大多与海相通。
我们已经会制造独木舟、木桨,甚至还有了我们的“码头”,所以我们可以凭借舟楫,将活动范围扩大到江河湖海上了。
我们傍水而居,但也正是因为“水”才背井离乡,离开了我们的村庄。
距今5500年至5300年左右,海平面开始波动上涨,导致了河姆渡、田螺山聚落的最终废弃。我们的村落被洪水侵袭,水平面一点点升高,漫进了我们的屋子,整个家园变成了浅海,我们只能迁徙。
到底我们去了哪里?后来的人们众说纷纭,有的去了地势较高的海涂边做起了渔民,有的漂洋过海去了别的岛屿,还有的去了太湖流域,成了良渚文化缔造者……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断。但我们中还是有一部分人顽强地留守下来,因此才有了现在的余姚、甚至宁波、舟山,这就是现代人魂牵梦萦的家乡!
(来源: 浙江在线-浙江日报)